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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杯茶的前世今生

采茶。 何 毅摄
摊晾。 吴娅敏摄
杀青。 吴娅敏摄
揉搓。 吴娅敏摄
封袋。 吴娅敏摄
贡茶基地。 何 毅摄

  □杨 柳

  山是土丘,七八个,不高,山头浑圆,土是红沙泥。几场雨一下,树叶吸足了水分,在正午的阳光下,绿得发亮。半人高的绿树一簇簇密密排列,像绿色缎带一样,一圈一圈向上缠绕,从山脚一直绕上山顶。一个秋天,一个冬天,这些树都闲闲地长在地头,吸足了日月精气。惊蛰早晨的那声雷响,惊醒了它们,一激灵,记起了自己的任务:吐露。清明前一两天,一场夜雨下来,孕育了一个秋冬的一星半点的绿芽,终于从枝头拱了出来,细细的,米粒样裹得紧紧地。

  土丘四周是松林,密林长年吸收大量二氧化碳,释放氧气,护卫着这些绿树丛。松林边有好几个深不可测的天坑,每天早晨和傍晚,天坑里冒出浓雾,在土丘上弥漫,细密地滋润着这些绿树,补充它们一天暴晒损失的水分。

  这些绿色的小树,是需要树林、洞穴的守护的。吸足了天地日月之精华,现在,它们无声地出场了,最初,是那样细小娇嫩。太阳亮亮地晒了一天,绿米粒就长长了,在暗绿的叶丛中,像花的初蕾一样细小娇羞,隐匿,又不可忽视。

  清明那天,女人提一竹篓上山,掐那细细的芽尖,从山脚一直掐到山头,待篓里装满,就挎着,沿着林中铺满松针的小路回家。

  采来的绿芽摊晾在簸箕里,嫩绿的、柔软的叶子,散发出植物迷人的清香。女人用簸箕簸去已经开了口的叶子,把余下的紧闭的绿芽倒在理条机里,通上电流,理条机不紧不慢地摇晃,细嫩的绿芽被梳直理顺,女人把它们倒在簸箕里用手揉搓,谓之“紧条”,即把绿芽搓拢裹紧。搓上十来分钟,绿芽裹成紧致的细条,女人就在老虎灶里燃上豆草,把紧过条的绿芽倒进大铁锅,用竹刷把不停翻炒,一边翻炒一边趁热揉搓,一股浓香弥漫开来。待绿芽炒熟变成棕色,就倒进簸箕,女人再次揉搓,谓之“提毫”。在茶叶内部已经形成,但还未长出表面的绒毛,加热一搓,就搓出来了。白色的、细细的绒毛布满茶叶。

  现在,这些植物的叶片,已经被叫做茶叶。从土地上,从生长的枝头,被掐断,被炒制,被揉搓,被煎熬,领受每一项对于植物来说致命的伤和苦,而后,女人用一只陶罐盛装好,密封了口。只等有天遇上知己,它从陶罐出来,被开水冲泡,还它一生的芬芳、隽永。

  高坡上,坡势和缓处,独一户人家,几间木瓦房,石板院子,房前有一棵椿树,暗红的椿芽刚刚长出,像卷曲着的龙须。房前有片竹林,微风过处,竹叶发出“沙沙”的声音。新笋裹着麻点的壳,刚刚冒出地面。鸢尾花东一丛西一丛开得正娇艳,苍绿的叶片簇拥着蓝色的花瓣,弯柔娇艳,花瓣上有暗红的圆点,周围有柔软的齿形花边。竹林边是几株桃李,枝头花事刚过,新绿的叶子闲闲地在风中晃动。异常洁净,异常清宁。坐在院子里眺望远山,远山连绵起伏,颜色青淡。

  女人炒好茶,就去竹林里挖笋,剥壳洗净后跟腊肉炖上,又搭一架木梯,去香椿树上摘椿芽,切碎跟鸡蛋调在一起。采茶归来的路上,已扯了几把野葱,野葱洗净放在菜豆腐里,满院子清香。

  新炒出的茶叶,抓一小把放在玻璃杯里,烧开的山泉水冲进去,茶叶在开水里急速旋转起伏,慌乱躲闪,柔婉奉迎,随波而舞,不一会儿就沉静下来,徐徐打开,舒展,齐齐落在杯底,身姿袅娜,亭亭直立。它曾被定格的、密闭的绿、香,这时候慢慢浸溢出来,缓缓端起桌上的细瓷茶杯,凑到唇边,轻吸小口,一股热流顺喉而下,直达肝肠,侵入肺腑,洗濯,荡涤,自己被徐徐打开,一种淡淡的涩、淡淡的苦、淡淡的甜,一种轻、一种慢、一种静,就在肺腑里弥漫开来,连同细枝末节都被泡开,发散,悠游自如。光阴扑面而来,是碎屑,也是尘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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