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姚明祥
(接上期)
“早该请你来吃顿饭。”
“你我何必客气?”
“今天哥请你来,有事相求。”
“只管说!”
“我和阿秋商量办个修理铺。”
“要得,我把沿线的包工头都介绍过来,差本钱,拿就是!”
“谢了!我过去多有小心眼,请你包涵!”
“见外了!”
“这第三杯酒,哥子要敬你!终生感谢你!”
“感谢哪样?”
“你忘了?当年你让我去当兵,我这辈子忘不了!你是我的大恩人呀!”
阿秋坐在下面火铺,猛然停了刨动,睁大了眼:“祥福,你说哪样?幺毛让你去当兵?是幺毛让你?”
祥福:“对的。当年我们大队征兵考起我和幺毛两个,但只有一个名额。接兵部队的偏偏又看上了幺毛。我叫我爹去公社找关系,可人家说,‘你买得了我,你买得了接兵部队的?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幺毛自动放弃。’于是我找幺毛说好话,‘哥子只有这一次机会了,我明年就超龄了。幺毛,你明年后年都还可以考呀!求兄弟先把这次机会让给我吧……’”
阿秋:“这么说来,你当兵不是走的‘后门’?”
祥福:“我怎么没走‘后门’?走的是幺毛的‘后门’呀。哈哈!”
阿秋转向幺毛,含着幽怨:“可是真的?”
幺毛哈哈一笑:“祥福编的。”
阿秋:“我说嘛,你幺毛不会那么傻!”
祥福说:“是真的,我可以赌咒发誓!”
幺毛说:“祥福,你喝多了!”
“铛!”阿秋捧着的花碗掉在地上,破碎了!
祥福责备:“大人八汉的,连个碗都端不住!你也喝多了?”
阿秋自知失态,赶忙跳下火铺收拾残碗。在碗柜里另取了一个小花碗,复坐火铺,靠近祥福,取过酒瓶,给每人倒上半碗白酒,约上祥福:“来,我两口子敬你恩人一杯!”说罢,一饮而尽。
祥福也不示弱,抓过酒瓶,三人斟满,拍了一下阿秋的肩膀:“来,我两口子敬你情人一杯!”
幺毛说:“看你两口子,一个‘恩人’,一个‘情人’的,叫我怎么受得了?来,我敬你两口子:恩恩爱爱,生意兴隆!”
都喝得有七八分醉了,这时,门外响起一个女人的尖声:“幺毛!幺毛!”
阿秋迎出去,是阿木,便要扯她进屋:“快来!快来!吃夜饭!”
阿木不答理,只阴着脸朝屋里喊:“幺毛!幺毛!你硬是打狗连裆扯不脱啦?”
幺毛红着脸,踉跄着走出来,一手扶着门框,一手指着站在院坝里穿金戴银的阿木说:“婆娘,你乱咬啥?今儿是祥福请我喝酒,我们往昔的‘阿庆嫂’‘郭建光’‘胡传魁’一起喝酒,你怎么着呀?”
阿木仍在酸溜溜地:“你硬差这杯马尿水喝呀?现在你是包工头大老板啦,有人看得起你啦!”说着特意朝阿秋斜视一眼。
阿秋的脸本来粉红,这时比红纸还红。她知道阿木话里藏刺:“有钱人哪个不喜欢呢?阿木,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呀!”
“阿秋姐,我敢多心?人家现在是大老板,找的钱多啦,把那‘木叶子’想送哪个就送哪个……我敢多心?他不一把捏死我才怪!”
阿秋愣了一下:“我们是要还的。”
阿木鼻腔哼哼:“还?”
“我不要你们还了怎么着!”幺毛的脸色涨红,手指对着阿木挥舞:“婆娘话多!滚回去!”
祥福也出来招呼:“兄弟,怎么这样说兄弟媳妇?阿木,今儿我两兄弟喝多了,你莫计较,快请进屋坐!”
维修铺如期开了张。祥福两口子一早就进城购置了工具。院坝上空,一块帆布斜遮着。临坝那间屋子,掀开方格木窗,设着柜台,靠里一个木架上,摆了石腊、三角皮带、机油、轴承等油机配件。没请先生择吉日,没放鞭炮震闹热。已有口碑在先,不用格外广告。果不出所料,修理铺的生意很好!沿线改道工程上的大小工头,都把病油机抬来,刚搁下就直催:“搞快点!”活常堆挤着,排着轮子整。
祥福一天到晚,不停地拆,不停地装。双手油污,一脸黢黑,周身肮脏。这时的阿秋,已不再去幺毛的工地上打砂干零工,而是帮丈夫打下手,取配件……修好一台柴油机,只要30元,包工头就甩50元;只要50元,就甩100元,还连连道谢!
月底一盘底,好家伙!零件款加修理费,扣除还幺毛的借款,还净赚了不少!祥福乐滋滋地:“一月快当我一年的工资啦!”
阿秋握着钱:“你不是说菩萨要保佑我们发财吗?如今果真发了!人要多做善事,才会有好运气!”
“是的。抓紧发它一把!”
“呜呜!”阿秋突然哭了起来。
“这就怪喽!又怎么啦?”
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收获这么多的钱呀!钱呀,多少次让她难堪:初恋情人,私奔无望;赶车赶船,尽力节省;药店诊治,卖血取药……种种窘态,闪过眼前。这钱曾是那么遥远而不可企及,而今就红亮在自己眼前,捧在自己手中,这么一大把!这不是梦吧?人是三节草,不知哪节好。祥福的腿疾好了,又财源广进。运气来了,一顺百顺,她不禁喜极而泣。
祥福不屑:“没钱时不见你掉半滴泪,而今有钱了,眼泪却像抛沙。怪得很!”
阿秋揩了把泪水,床上棉絮揭起一只角,钱塞在铺板下藏好,手圈着祥福的颈项,双脚在地上蹦跳不已:“我们向阳啦!”
“看把你乐得!这点小钱算什么?”
“你还嫌弃少?”
“这只是个开头,高兴的还在后头。我们再找些钱,就把这旧房改成小砖楼。”
“要得!”可随即又改口:“修房的事往后搁搁吧……我们要先送娃儿读书。”
“可寨里人笑话咱哟,大都搬进了新砖楼,你这‘半边户’却还坐旧木房。”
“不管人家说什么。我们要把钱用在娃儿身上!”
“有远见!想我当年,就是差文化,在部队有好几次机会都未提成干,转业到地质队,也只能干个技术工。”
“娃儿是我们的大盼头嘞!”
“对头!再这样干一段时间,我就去地质队把职辞了,不去上那个要死不活的烂烂班!” 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