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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牛娃故事

  □张巧莲

  周末,天终于放晴,与同事相约从小路走青华盖。翻山越岭,来到阡陌纵横的田野,竟迷路了。正不知所措时,前方田埂交错中有一小孩在放牛,同事飞奔前去问路。

  “借问农家何处有?牧童遥指花莲村。”只是该牧童没有拿短笛,少了诗中的情趣。这倒让我忆记起了幼时放牛的场景,那时也不叫“牧童”,而是叫“放牛娃”。

  “放牛娃”这个称呼是有季节特征的,平时称“学生”,寒暑假才称“放牛娃”;也是有年龄特征的,一般七到十五岁。那时耕牛是每家的必需品,也是最值钱的,关系到一家人的温饱,所以各家的孩子比羊高比牛矮时就开始放牛了。

  要真正成为一个成熟的放牛娃是要经过磨练的。记得我最初放牛时,前面牵着走,怕牛用角顶人;后面赶着走,又怕牛打拐子,走哪儿都是提心吊胆的。有一次,我走在前面,后面队伍庞大,牛羊跑得飞快,一不小心,一个趔趄,摔倒在地,眼见牛就要踏在身上,我一个激灵,翻身滚下坎,躲过一劫。从那以后,无论大部队上山还是下山,我坚决不走队伍前面。

  幼时的我很纳闷,明明我们都是相互吆喝:走,望牛去!为何叫“放牛娃”而不叫“望牛娃”?后来才明白,放牛娃身兼数职,放牛是主,还可能放羊,割猪草,拾柴火等。做完兼职,还要去土坎坎上翻地光泡,挖洋姜;去树林深处拾板栗,寻八月瓜。牛羊就成了“放养”。

  这一放养,农作物就遭殃。在那个农作物皆是命的年代,牛吃了别人的庄稼,一定要赔的。为了精准,双方到地里,“验伤”,谈赔偿。包谷就是数根根,谷子就是数笼笼。待秋收时,自觉背去赔偿。如有遇到耍赖的,受害一方背上背篓到放牛娃家地里自寻赔偿。也有庄稼吃了,找不到下家的,自然少不了一顿痛骂,以解主人心头之恨。几乎每天都可听见农妇在山坡上叫骂。我们将她们的姿势精准地概括为:叉腰式、茶壶式、跳跃式、呼天抢地式。

  叉腰式顾名思义就是双手叉腰,东看看西看看,不时叫骂几句,说明庄稼被吃得不多,主人还比较淡定。茶壶势就是一手叉腰,一手指着一个方向开骂,说明主人目标明确,知道是哪方的放牛娃祸害的。跳跃式就是双脚腾空跳跃,双手乱舞,嘴里念念有词,说明被主人抓个正着,在吆喝追赶吃庄稼的牛羊。这些都还好,证明牛羊刚进地里,害人等级不高,最怕的就是华婶娘的呼天抢地式。

  只见她踏进地里,看到庄稼被拦腰截断,立马屁股一坐,双脚一蹬,腰上下起伏,双手不停地拍打着双腿,披头散发,一把鼻涕一把泪,嘴里唾沫横飞:哪个悖时挨刀砍脑壳的、屙脓屙血的、断子绝孙的……长短交错,高低起伏,从祖上几代人骂到身后几代人,仿佛不将该放牛娃“株连九族”决不罢休,所以只要她开骂的地方,定“寸草不生”。放牛娃们也记住教训,坚决绕道走。后来我练瑜伽,当我坐着弯腰贴向大腿感觉很艰难时,就想起华婶娘,她那腰太有韧性了,要是练瑜伽,定是高手。

  不管华婶娘怎么呼天抢地,庄稼还是被吃了,放牛娃们自知回去免不了遭大人一番盘问,一顿臭骂,甚至一盘“好菜”——干竹笋炒肉,但丝毫不影响放牛娃们的雅兴。我们的玩法多样:修城筑坝、建房搭桥、捉迷藏、玩扑克牌……单是扑克牌就有多种:丰收、三八二十四、三五反、双扣、斗地主……谁输谁就负责追赶偷吃庄稼的牛羊。玩累了、饿了就烧包谷、刨火豆。

  刨火豆是小伙伴波哥的拿手好戏。他负责指挥一帮人,分工合作,有的拾柴火,有的找石板,有的去地里偷饱满的青豆。刨火豆要注意火候,也要注意时间,掌握不好,不是没熟就是烧糊。万事俱备,波哥出场。

  先在石板上铺上干草,再架上细小的干树枝,然后他大手一挥,所有人围过来给他遮风避雨。“噗嗤”一声,火柴划亮,点上柴火。等火烧旺后,放上毛豆,再铺上干草和干树枝,烧得差不多了,退出剩余柴火。波哥起身,头向后一甩,解开扣子,脱下外衣,双脚叉开,衣服放裤裆下用力往后扇,一下、两下、三下,干净利落,草木灰仿佛遇到飓风一样,四散飘零,剩下的精华就是毛豆。波哥再一个潇洒转身,轻轻一带,披上外套,打了个响指,一声令下:开吃啦!放牛娃们一拥而上,你争我抢,最后全成了“花脸猫”,心满意足地吆喝着牛羊回家,免不了又被大人一顿臭骂。

  最炫酷的玩法就是斗牛。对于斗牛,军叔最有发言权,因为他家的牛膘肥体壮、勇猛好斗。秋收后最适合斗牛,包谷下架,包谷杆离场,豆子谢幕,牛草丰盛,场地宽阔。军叔的经验:要看斗牛,男孩子们先集体围绕牛所在位置的草场撒一泡尿。牛儿获得了加料的草,撒着欢儿吃,恨不得将泥土都啃进肚里。待牛儿吃饱了,牵着牛儿,侵入邻村的放牛场,解开牛绳。

  牛儿与人一样,也认生,一看有外来者,心里就堵得慌。老远就开始低鸣,先是前脚刨地,然后跪地低鸣,再斜着脖子,使劲往土坎坎上擦、撞,待牛角磨得尖锐后,哞……一声长鸣,腾空而起,箭一般飞向对方。对方也不示弱,早已准备应对之策。仇人相见,分外眼红。只听“瞿”的一声,头顶头撞在一起。左晃右摆,一松,再撞,再松,再撞,持续一会儿后,略占上风的牛逼得对方连连后退;占下风的那头牛,一个漂亮转身,趁其不备,又猛一转头,将对方的头紧紧压向地面。面对突如其来的反攻,略占上风的牛并不紧张,它蹬直后腿,伸长脖子,竖起尾巴,沉着应战,没多长时间,就把对方逼得节节败退,丢盔弃甲。军叔经验丰富,知进退,趁对方牛儿败退之时,带着大伙冲上去,隔开两头牛,追赶着自家牛儿归队。

  斗牛胜利后,也是回家之时。众人拥着军叔,骑在牛背上,带上牛羊,浩浩荡荡下山。

  而今,每次回老家,仍会忆起放牛时的情景。曾经一同放牛的那群放牛娃都已步入中年,他们为了生活,各奔东西,难得一聚,各自的孩子也到了放牛娃的年纪,可是高效率的机械化操作已经取代了农民繁重的体力劳动,耕牛也正在渐渐地淡出人们的视线,那放牛的记忆也将止步于我们这一代人。“日之夕矣,羊牛下括”将永远成为诗歌中最美的画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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